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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从《荒村公寓》说起中国恐怖片的前景
来源：
凡琳女性娱乐
作者：杨戬
2010年08月16日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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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片要想要票房，当然需要“艺术真实”，而不是电影本身就在消解其可信度。《荒村公寓》改编自蔡骏同名小说，由香港电影人罗志良导演，余文乐、张雨绮、岳小军等偏内地演员阵容主演。这是一部圆环套圆环的故事，好像那个著名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几次转述之后，恐怖完全消失，很明显电影局“不能有鬼”的限令加固了本片的结构。本来中国有着无数的经典小说、传说，以及新创作的小说，都可以作为恐怖片的文本资源，可惜《电影管理条例》、《电影剧本(梗概)备案、电影片管理规定》制约了这个类型片的叙述空间。
1、邓小平说不要横加干涉文艺
1979年10月，中国共产党的第二代核心领导人邓小平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上说：“文艺这种复杂的精神劳动，非常需要艺术家发挥个人的创造精神。写什么和怎么写，只能由文艺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从此，“不要横加干涉”一句，常常被广大文艺工作者传诵、引用，而且还举着它当作盾牌，抵御某些继续对他们施行横加干涉的做法。
著名电影人赵丹，1980年10月8日，临终前两天在《人民日报》撰文《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在文章中说“党大可不必领导怎么种田、怎么做板凳、怎么裁裤子、怎么炒菜，大可不必领导作家怎么写文章、演员怎么演戏。”“各文学艺术协会，各文学艺术团体，要不要硬性规定以什么思想为唯一的指导方针？要不要以某一篇著作为宗旨？我看要认真想一想、议一议。我认为不要为好。在古往今来的文艺史上，尊一家而罢黜百家之时，必不能有文艺之繁荣。”赵丹还说到“外行领导内行”问题，提出“为什么要死死拽住那么多非艺术干部来管住艺术家们呢？有些非艺术干部在别的工作岗位上也许会有所作为的。可是，如今那么多‘游泳健将’都挤到一个‘游泳池’里，就只能‘插蜡烛’了。”赵丹以自己筹拍《鲁迅》为例说，1960年试镜头，反反复复，胡须留了又剃，剃了又留，历时20年，最终还是没拍成。赵丹还指出，文艺创作是最有个性的，文艺创作不能搞举手通过！可以评论、可以批评、可以鼓励、可以叫好。从一个历史年代来说，文艺是不受限制、也限制不了的。”
我当然不是说《荒村公寓》能达到什么高度、境界，这部电影业难以在电影史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从《荒村公寓》可以看到现在的电影政策对于类型片的桎梏，倒逼得编导必须做很多花活来将恐怖故事在电影内部就消除影响。现今光电总局也不是“外行领导内行”，他们都是术业有专攻的专业人士，他们能够了解电影创作者的苦衷。
2、《荒村公寓》的创作困境
《荒村公寓》话说一个女作家张雨绮在讲故事，故事中的男作家余文乐写了一部小说，小说中有关于荒村的离奇故事，没有真情的恋人将被明朝冤死的胭脂诅咒。余文乐和他的粉丝，都被胭脂诅咒回到最纯情的初恋之时。罗志良导演打磨出的类型片，以悬疑恐怖包装青春偶像爱情催泪片，张雨绮的哑嗓子却也配合那个冲动直接的书中角色。至于电影中用小说来解答灵异题材，不禁令我想起香港电影以往的马来西亚、新加坡版本，往往加上一个做梦的镜头，这种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态度于今为盛，咒怨也一定要让观众理解为磁场作怪。余文乐等人流血和精神错乱，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磁场影响，是将艺术上的未知强行拐弯，却又打滑到观众并不信服的科学解释。众多场外无法自圆其说的因素掺和的结果，就是大多数观众不知所云。
因为必须采用一种独具匠心的设计，导致《荒村公寓》并非一部纯粹的、一般的恐怖电影，当最后的谜底揭开，观众才彻底明白，电影中没有任何鬼／灵异因素，一切只是圆环套圆环的虚构。2009年韦家辉编导的《再生号》也是如此，而之前许鞍华、陈可辛、陈国富、叶伟信、邱礼涛、苏照彬、郑保瑞等港台导演的恐怖片（宗教色彩浓厚的《双瞳》、神秘的灵异现象《诡丝》、《阴阳路》等迷信报应、没有真相不做解释的《恐怖热线之大头怪婴》等等等）则不被引进，这当然与广电总局电影局的审查有关。本文只是商榷一种电影类型片的可能发展空间，电影电视都归广电总局所管辖，除非改编自《西游记》、《聊斋志异》、《封神榜》等经典名著，几乎不能出现原创性的含有鬼、魂、神、魔的故事。这与小说、游戏相比较，还是有相当差异，也造成了同一国度不同文化、娱乐等创意产业的政策不平衡。
3、有关电影政策对恐怖片的限制
广电总局一再重申《电影管理条例》、《电影剧本(梗概)备案、电影片管理规定》(2006年5月22日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令第52号)中的有关法规，各部门各单位要在电影片的备案(立项)、制作、审查、公映等环节严格执行。其中第一条便是：国家提倡创作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统一，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有利于保护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优秀电影，大力发展先进文化，支持健康有益文化，努力改造落后文化，坚决抵制腐朽文化。而有关恐怖电影类型的规则还有第二条中的第(五)款：违反国家宗教政策，宣扬邪教、迷信的。而在第三条第(四)款中则要求以下情景必须删剪修改：夹杂凶杀、暴力、恐怖、鬼怪、灵异等内容，颠倒真假、善恶、美丑的价值取向，混淆正义与非正义的基本性质；刻意表现违法犯罪嚣张气焰，具体展示犯罪行为细节，暴露特殊侦查手段；有强烈刺激性的凶杀、血腥、暴力、吸毒、赌博等情节；有虐待俘虏、刑讯逼供罪犯或犯罪嫌疑人等情节；有过度惊吓恐怖的画面、台词、背景音乐及声音效果。
在以上政策制约下，华语恐怖片只能走心理恐怖路线，而且观众一定知道无论开篇多惊悚、刺激和诡怪，到最后一定有大逆转，给出个科学的解释，这本身就与恐怖片的概念大相抵触。全球电影中一个极为重要的类型就是恐怖片，香港电影也是如此。除了虐待、杀戮、暴力等倾向的电影，但在新世纪之前，多数以鬼魂是客观存在前提（在此我们不做唯物／唯心、科学／迷信的讨论），CEPA之后香港电影人多数都在内地电影政策指导下创作。现行的政策已经导致，华语电影与引进大片、批片之间的自由发挥有着明显的错位，很多外语电影的感官刺激镜头反而能过身，而华语电影则只能带着脚镣跳舞。
4、华语恐怖类型片的前景
以往，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地区上映的香港恐怖片，过去多采取文字说明或让主人公做梦来规避。如今内地电影局要求只要在内地上映，就不能再在其他地区剪辑出不同版本，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惨烈暴力、轮回报应主导的恐怖片。像《闪灵》、《电锯惊魂》、《灵异入侵》、《午夜凶铃》、《猛鬼街》、《十三号星期五》、《月光光心慌慌》、《驱魔人》、《沉默的羔羊》等恐怖、惊悚的海外电影，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类似的中国版故事，中国恐怖电影最多只能再拍摄《夜半歌声》、《胭脂扣》、《画皮》等轻口味的假造恐怖，最多只是悬疑的气氛，恐怖不能深入骨子里。而《大白鲨》、《异形》等需要高密度电脑特技支持的恐怖片，短时间内华语电影的执行力和完成度都不要妄想。
未知永远是恐怖的最原始理由，华语恐怖片的编导缺的最严重的就是这未知权。近年的华语恐怖片一个创作趋向则仅且仅能是人物精神方面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不堪重负，出现幻觉从而进入迷失真实的状态，而实际上人间无鬼，在一切困境之前，最是心魔难自解。当然电影要吸引观众，一定要误导观众，否则像中小投资的恐怖片、剧情也不复杂、更没有电脑特技奉献的B级电影的内容如何保持吸引力。正如陈嘉上导演的《画皮》，周迅饰演的小唯，必须由原著中的鬼改为妖，否则电影根本不可能通过立项。而邱礼涛2004年导演的《疑神疑鬼》，则用片名说明了华语恐怖片在内地的困局。那个故事里出现的人物，从女主人公林晓月的丈夫、到看门人、再到所谓的前住户一家的自杀，以及他们所做的，特别是浪漫和执着的守护者方程，都不过是林晓月脑海里的自我迫害和幻想。《荒村公寓》和《再生号》则以小说创作为终南捷径。
对于18岁以上的电影观众而言，在他们进电影院看恐怖片之前，相信已经通过其他方式看过过往极多的恐怖片，已经能够欣赏、阅读、鉴别、比较、取舍艺术作品中的种种元素，对于意识形态、宗教表达和感官刺激应该有着防火墙，不至于因为电影而改变自己看待事物的准则。即便是恐怖、惊悚题材的特殊电影类型片的发展，也并非都是“三俗”，电影可以释放观众紧张的情绪，也能令其产生鉴别比较的能力。对于成年观众，恐怖片能起到出水痘的作用，而并非看了恐怖片就去搞怪。对于18岁以下的观众，姑且认为接受由困难，容易被跑偏、误导，那么就参考网吧准入制度，即使中国电影业整体上不推出分级制，但划出部分类型片只许18岁以上准入，尝试一下效果未尝不可。在实践中，积极听取观众的反馈意见，有效修改细则，对于华语电影的繁荣会有帮助。最后重申，本文只是建言，只是希望放宽政策，而不是彻底放开《电影管理条例》、《电影剧本(梗概)备案、电影片管理规定》，需要有关部门、电影制作方和观众做深入、细致的合作，共同探讨提高华语电影的质量的方式方法，以及可行的路线图，规划出时间表，在充分善意沟通的前提下，稳定达到预期目标。
杨戬（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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